科普文閱讀是現代人不可或缺的閱讀內容和閱讀技能，但相當多的人對科普文及其閱讀的認知停留在中學階段，說起科普文也就是當年學過的幾篇中學老課文，這些課文雖然經典，但時代氣息不足，難免給人留下陳舊、刻板、枯燥、有距離的片面印象。實際上，現代科普文已有了很大發展和變化，逐漸形成新的特點，對我們的科普文閱讀提出新的挑戰。那么現代科普文有哪些新特點？在科普文閱讀中又該采取哪些有效對策呢？

　　感受故事性，弄清故事背后的科學內容。我們學過的科普文是這樣表達的：“石拱橋的橋洞呈弧形，就像虹。”這是一種直接的定義和描述，信息密度很高，表達嚴謹，但缺乏情節張力。我們來看某外文刊物科學專欄中的一篇文章，看它是如何講“恐龍滅絕”理論的：“在尤卡坦半島郁郁蔥蔥的叢林之下，埋藏著一個來自地獄的來訪者留下的傷疤——希克蘇魯伯隕石坑。想象一下，6600萬年前的一個平靜午后，一只霸王龍正俯身查看它的獵物，天空卻突然被一個比珠穆朗瑪峰還高的火球撕裂。這不是一顆普通的星星，它是死亡的信使。撞擊瞬間釋放的能量相當于100萬億噸TNT，海嘯沖上大陸，隨后是全球性的火風暴。遮天蔽日的塵埃開啟了漫長的‘撞擊冬天’，植物枯萎，食物鏈崩塌，統治了地球一億六千萬年的巨龍們，在黑暗中唱響了它們的挽歌。”這段文字將科學假說想象成一個有開頭、有發展、有高潮、有結局的故事，通過描繪一只霸王龍的“最后一眼”，將讀者從旁觀者拉入參與者的視角，激發讀者的想象和共情。知識不再是冷冰冰的結論，而是一個驚心動魄的科學發現的事件。

　　因此，閱讀現代科普文，在享受故事樂趣的同時，我們還要透過“探索—發現”的結構以及比喻、擬人、沖突等手法，弄清故事背后的科學內容：文章要傳達的科學觀點和原理是什么，穿插了哪些實驗、觀測數據或事實來支持觀點，又是如何描述曲折探索的過程的。這樣讓自己不僅是一個聽故事的人，更是一個尋找真相的發現者。

　　識別文章的個體視角，感受其中的人文關懷。我們熟悉的科普文開頭一般是這樣的：“立春過后，大地漸漸從沉睡中蘇醒過來。”視角是客觀的、全知的，作者是隱身的權威。我們看卡爾·薩根《宇宙》中《宇宙的邊疆》的開頭段：“宇宙現在是這樣，過去是這樣，將來也永遠是這樣。只要一想起宇宙，我們就難以平靜——我們心情激動，感嘆不已，如同回憶起許久以前的一次懸崖失足那樣令人暈眩戰栗。我們知道我們在探索最深奧的秘密。”作者化身為深具人文情懷的真誠向導，他沒有試圖用知識去征服讀者，而是用“我們”和“懸崖失足”的身體經驗，打破上帝視角，牽著讀者的手，從“宇宙永恒”到“內心戰栗”再到“探索秘密”，用這樣富有感染力的開頭，帶領讀者一起連接萬物，胸納宇宙。

　　因此，閱讀中，我們首先要識別文章的個人視角和作者的人文關懷，其次要剖析這個視角給人什么洞見（或可能有的盲區），人文關懷是如何增強或影響了論證的，最后要評價視角和關懷，尤其是對我們認識的改變和重構。我們欣然接受文章帶給我們的情感深度和哲理反思，同時清醒地審視其視角局限，將作者的關懷融入我們的知識結構中。

　　享受跨界之樂，像科學家一樣思考。曹天元《上帝擲骰子嗎：量子物理史話》是新時期優秀科普暢銷書，此書之所以受到讀者推崇，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寫得“好看”。書中物理學是舞臺，數學是工具，哲學史是羅盤，人物志是敘事線。作者用跨學科的方式，導演了一部驚心動魄的量子力學史詩；又如偵探小說家，帶領讀者重走一遍科學探索之路。如第五章《曙光》中，作者“直播”了海森堡創立矩陣力學這個抽象體系時混亂、跳躍而又充滿創造力的過程：先重現了他探索初始的困境和迷茫，再描述他為躲避花粉過敏前往赫爾格蘭島閉關思考的軼事，更聚焦他思維突破的頓悟時刻，讓讀者仿佛親歷“啊哈”思維躍遷時刻。如此讀者得到的不僅僅是有關海森堡“矩陣力學”的知識點，更是對科學創造曲折而又動人過程的高峰體驗和感受。

　　閱讀時關注文中提到的多個學科，在心里繪制學科連接線，看作者跨了哪些學科，解決了什么復雜的問題，有怎樣的發現和創造。閱讀時用筆標記，區別過程和結論，從文字直播的思維過程中，學會像科學家一樣思考，獲得全新的視野。現代優秀科普文往往重視展示失敗的實驗、錯誤的假說和走過的彎路，要特別重視這一部分，因為它揭示了科學試錯的本質。

　　為什么現代科普文會出現這些新特點？因為科普文的本質發生了轉變，從傳統的知識傳授到現在的意義建構，從權威的、自上而下的科學教育的工具，轉變為平等的、對話的科學傳播的媒介，因此現代科普文倡導公共參與，為公眾參與提供知識基礎，在今天社交媒體、短視頻的洪流之中爭取讀者有限的注意力，通過故事和隱喻激發讀者的好奇、驚嘆和共情，構建更加立體的認知途徑。總之，它已不再滿足于科學通俗版摘要的地位，而是創造科學與人文相交融的新界面，構建作者與讀者之間充滿活力的意義共享空間。這樣的閱讀需要我們有新的認識、新的策略和新的習慣。

　　（作者系南京市第十三中學語文特級教師）
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5年12月03日 第09版